梨花开时忆母亲

【来源: 巴中日报 张爱民】【点击举报】

   家乡阳望山的梨花又开了。房前屋后,田埂地边,一树树梨花开放,宛如团团白云,又似峰峦积雪。一片片一簇簇的梨花层叠相依,有的含苞初绽,有的昂首怒放。微风拂来,无数花瓣飘飞,掉在路上,落在田里,零落成泥。这时,我不禁想起母亲,十三年前,梨花盛开的时节,春风吹得梨花漫天飘落,也吹谢了母亲绽放了五十六个季节的生命之花。

  母亲自小就承受着大多数人承受不了的苦难。她尚在襁褓中时,外公得病去世,外婆带着她和两个年幼的姐姐艰难度日,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。母亲五岁时,外婆也撒手人寰,丢下了年幼的三姐妹。在家族的安排下,她们三姐妹分别寄养在亲戚家。母亲被寄养在他的舅舅家,加上他舅舅原来的四个小孩,一共五个孩子,依然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。十岁时,母亲和她的二姐合计,各自离开寄养的家庭,回到自家原有的那间破屋,姐妹俩相依为命,直到先后出嫁。

  母亲二十一岁那年嫁给我父亲。父亲是家里的长子,下面还有四个年幼的妹妹。从小就缺失父爱、母爱的母亲,很快就融入这个贫困但和睦的大家庭,她起早贪黑地忙碌着、操劳着。我们兄妹四人先后降生,让四个小姑子风光出嫁,修建房屋,奉养年迈的公爹、公婆。她就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,围绕着家庭、家人,在田间地头奔忙。

  由于幼年的悲苦生活,母亲宁愿自己多吃苦,也不愿我们再吃一点苦。无论生活多么艰苦,母亲每年都要为我们做上一两套新衣服,自己却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;每次吃饭,母亲总是先舀大半碗饭,待我们吃饱后,自己才吃。而很多时候,不懂事的我们把饭菜吃个精光,害得母亲只能吃大半碗饭,而她却笑着说,我吃饱了,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不能饿着。为了贴补家用,她和父亲种了一畦畦各类蔬菜,然后步行近三十里背到县城去卖;无论经济如何紧张,她都咬牙坚持送我们读书……很多生活的细节一一浮现,一如那一树树繁密的梨花。

  上世纪八十年代,母亲在房前屋后、田边地角栽了几十株梨树,用以贴补日渐窘迫的家用。几年过去,一株株梨树逐渐茁壮。春天,梨花飘香,我们在树下放声读书,和小伙伴们嬉戏,沐浴梨花雨;夏天,在梨树的浓荫下做作业、乘凉;秋天,品尝香甜可口的梨,再品味父亲到县城卖梨后那一叠厚实的角币带来的喜悦。父亲还在梨树间搭建了一个秋千,我们兄妹四人的童年就在梨树下的秋千上幸福地荡漾。

  母亲还教会了我们善良和分享。每当梨成熟的时候,梨树下会汇集很多小孩,眼巴巴地望着树上那一个个金黄硕大、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梨,母亲会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,想吃就摘。于是,一株株梨树上便会爬上一只只“小猴子”,荡漾起阵阵快乐的欢笑。母亲还会摘下一些梨子,装在筛子里,让我们兄妹四人分送给没栽梨树的邻居。每当有路人经过,不管相熟不相熟,母亲都会说:“摘几个尝尝,解解渴。”

  看到我家梨树能换来钱,邻居们都开始种植梨树,母亲则免费指导嫁接、压花等技术。如今,阳望山上到处是梨树,成为村民们收入的重要来源。

  母亲的苦心没有白费,我们陆续完成学业,走上工作岗位,母亲十分欣慰,可她依然没能闲下来,又忙着帮我们带孩子。可是,勤劳、朴实、善良、坚毅的母亲,却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。2002年,在华西医院检查的结果显示:胃癌晚期。

  在我们兄妹还在读书时,母亲就经常胃疼。其实,幼时长期忍饥挨饿,以及她的生活方式,怎能不引起胃病呢?吃饭要抢时间,吃完后不歇息,就去担水砍柴锄地打谷。农忙时节,为了抢收抢种,顾不上吃饭。为了节约时间,好多时候吃的是冷硬食物。每当犯病时,我们都劝她去看医生,而她总是拒绝。其实我们知道,她是怕花掉我们读书的钱。疼得实在不行时,她才会吃几颗去痛片、止痛药了事。在大哥、姐姐参加工作之后,家里的经济状况好了些,可母亲还是不听我们的劝告。实在疼痛难忍了,她才会让我们表表孝心,给她买点“斯达舒”。

  母亲的病逐渐恶化,进食变得艰难,并常常呕吐,胃部如火烧般痛楚,可她还是拒绝我们的请求。那时,我们工资低,都还没有买住房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她仍然不愿花费我们的钱。我们只好“押解”着她,踏上去华西医院的治病之旅。没想到,我们尽孝心的方式,竟然是把她推进手术室,让她躺在病床上,吃大把的药,做难以忍受的化疗,来延长她的生命。从不迷信的我们,也虔诚地到昭觉寺去烧香许愿,祈求上苍能赐给我们至爱的母亲健康和长寿,让我们能有报答的机会。

  2004年春天,梨花开得特别茂盛,雪白雪白的梨花一簇簇一团团,剔透的露珠坠在洁白的花瓣上,如同晶莹的泪珠。一阵风吹来,母亲就在那飘飞的雪白花瓣中安详地离去。

  “子欲养而亲不在”的感觉是如此无奈而悲凉。在又一个梨花盛开的时节,我只能在飘飞的梨花雨中默默地思念母亲,想她那汇集如河、堆砌如山的爱。在母亲节前夕,我点燃一炷心香,草就这篇文字,表达我对母亲的怀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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